玉米文学 > 重生之女将星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月亮(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月亮(上)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玉米文学 www.ymwx.net,最快更新重生之女将星最新章节!

    庆元六十二年的中秋,是大魏最冷的一个中秋。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雨,黑云沉沉,看势头,是要下整整一日也不停歇。

    莲雪山乱峰森罗,争奇并起。因下着雨,雾气四合,山路难行。

    马车在山径上慢慢驶过。

    纵然是这样难走的山路,莲雪山也常年热闹有加,是因为山上有一处灵寺,名曰玉华。玉华寺香火极旺,据说在此拜佛的人,都能心想事成。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但玉华寺存在至今,亦有百年,是真正的古寺。朔京的达官贵人们,逢年过节,都愿意来此祈福诵经,以求家人安康和乐,万事胜意。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肖家大少夫人白容微瞧了车外一眼,轻声道:“快了,再过不到一炷香,就到玉华寺了。”

    “饿了吗?”在她身侧,肖璟温声问道。

    白容微摇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辆马车,有些担忧:“怀瑾……”

    肖璟轻轻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肖家人都知道,肖二公子不喜欢中秋,甚至是讨厌。

    当年肖仲武战死沙场,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中秋。倘若他当时还活着,本该回来和家人一同度过中秋家宴。可惜的是,还没等到中秋来临,他就死在鸣水一战中,肖家的中秋家宴,筹备到一半,戛然而止。

    再也没有继续。

    自肖家夫妇去世后,每年的中秋,肖珏都不在朔京,今年是自他接过南府兵后,第一次在朔京过中秋。而肖家也遵循肖夫人在世时候的规矩,中秋节上莲雪山的玉华寺烧香祈福。

    只是未料到今日竟然天气如此糟糕,不仅没有日头,雨还下个不停。

    果如白容微所言,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经看到了玉华寺的寺门。一位僧人正披着斗笠将地上的落叶清扫干净,见肖家的马车到了,便放下手中的扫帚,将他们迎入寺中。

    因着今日下雨,山路难走,往年这个时候,玉华寺早已热闹起来,今日却是除了肖家的马车以外,只剩一辆马车在山门外停着,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

    肖珏随着他们往里走。

    天色黑沉,虽是下午,瞧着仿佛已经是傍晚,几人随着寺庙里的僧人先用过斋菜,再去佛堂里烧香祈福。

    白容微与肖璟先进去,轮到肖珏时,那位青衣僧人伸手拦住他,道:“这位施主,不可进去。”

    前面的白容微和肖璟转过身,白容微问:“为何?这是我弟弟,我们是一道上山祈福的。”

    青衣僧人双手合十,对着她行了一礼,转向肖珏,低头敛目道:“施主杀孽太重,佛堂清静之地,不渡心染血腥之人。”

    几人一怔。

    杀孽太重。

    虢城长谷一战,六万人尽数淹死,可不就是杀孽太重?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南蛮人数不胜数,的确心染血腥。

    “师父,”白容微急了,“佛普渡众生,怎可分高低贵贱?”

    “他虽双手沾满血腥,也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肖璟蹙眉:“师父这话,未免太过片面。”

    青衣僧人垂眸不语。

    “请师父宽容些,”白容微央求道:“我们肖家愿意再添香火银钱,只要能让我弟弟也进佛堂一拜。”

    “不必了。”有人的嗓音打断她的话。

    锦袍青年抬眸,目光落在佛堂里,佛堂里,金身佛像盘腿而坐,有凶神恶煞的怒目金刚,亦有神态安详的大日如来。自上而下,自远而近,悲悯的俯视着他。

    梵音袅袅,苦海无边,佛无可渡。

    他早该料到这个结局。

    “他渡不了我。”肖珏扬起嘴角,“我也不想回头。”

    就这样沉沦,也未尝不可。

    他转身往外走:“我在外面等你们。”

    身后传来白容微和肖璟的呼喊,他有些不耐的皱起眉,转身将一切抛之脑后。

    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青衣僧人念了一声佛号,低声道:“未必无缘。”

    ……

    因下着雨,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滑,天色昏暗,祈福过后再下山,恐有不妥。今夜只能宿在玉华寺。

    中秋夜外宿,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僧人为白容微几人安排好屋子就退了出去,白容微叹了口气,桌上放着玉华寺里特做的月团,她对肖璟道:“你去将怀瑾叫来,就在这里勉强过中秋宴吧。”

    肖璟去隔壁屋子敲门,半晌无人应答,推门进去,屋子里空空如也。

    肖珏不在屋里。

    他看向寺庙的院落,雨水将石板冲洗的干干净净,下着雨,肖珏这是去了哪里?

    玉华寺寺庙后院,有一棵古树,玉华寺建寺来就已经在此,不知活了几百年。古木有灵,枝繁叶茂,来上香的信徒称之为“仙人树”。仙人树上挂满红绸丝带,有祈求金榜题目的,亦有祈求花好月圆。红线将树枝覆了满满一层,下雨的时候,外无遮挡,挂着的心愿布条被打湿,贴在枝木上,仿佛披了一层红色的纱绸。

    持伞的青年停下脚步。

    地上掉了一片红布,上头还缀着黄色的缨子,大概是雨水太大,将这只红绸吹落下来。

    肖珏顿了顿,弯腰将红绸捡了起来。

    每一条红绸上,都写着挂绸之人的心愿,他低头看去,左边的已经被雨淋湿,墨迹氤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右边还剩一个看得清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三岁小儿拿笔乱涂,写着一个“看”。

    看?

    看什么?古里古怪的,他个子高,随手将这只古怪的红绸重新系在树上,特意寻了一个树叶最繁茂的里面,这样一来,不太容易被雨打湿。

    做好这一切,他将放在一边的伞重新举起。腰间的香囊因方才的动作露了出来,他怔住。

    香囊已经很陈旧了,暗青色的袋子,上头用金线绣着黑色巨蟒,威风灵活,精致华丽,但约是时间过得太久,针脚已经被磨得模糊,巨蟒的图案也不如从前真切。里头瘪瘪的,像是什么都没装。

    他的指尖抚过香囊,眼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贤昌馆的少年们都知道,肖珏少时起便有一香囊不离身,如林双鹤这样顽皮些的,一直好奇这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宝贝,后来得了机会抢走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袋子桂花糖。

    当时肖二公子便受了好一番嘲笑,这般喜欢吃甜的,连进学也要随身携带。

    殊不知,这是肖夫人在世时,亲手为他做的。

    肖夫人死后,他仍然带着这只香囊,但里面却再无鼓鼓囊囊的糖果,唯有一颗……陈旧的、发黑的、已经不能吃的桂花糖。

    肖珏十五岁下山,进了贤昌馆,他早年间在山上,该学的都已经学了,因此先生教的功课,只消看一遍也能过目不忘。成日在课间睡觉,常常轻轻松松得第一。先生喜欢,同窗羡慕,看在外人眼里,简直是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投胎如此。

    但肖仲武待他极严厉。

    他生来懒倦,原先在山上时,除了先生,无人管束,肖仲武也看不见。待下了山,同窗时常邀他今日酒会,明日梨园,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也没有不去的道理。虽然大部分的时间,他只是懒洋洋的坐在一边看着,或者干脆睡觉,但看在肖仲武眼中,却觉得此子甘于堕落,游手好闲。

    肖仲武斥责他,请家法,没收他的月银,罚他抄书练武。

    他一一照做,但少年人,桀骜不驯刻在骨子里,哪里又真的服气。他越是从容淡定的认罚,肖仲武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后来,他就与肖仲武吵了一架。

    肖珏扬眉:“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既然只看结果,现在结果已经有了。父亲,你又在别扭什么?”

    少年嘴角的笑容讥诮,一瞬间,肖仲武握着鞭子的手,再也抽不下去,肖珏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肖仲武。

    肖仲武第二日带兵去了南蛮,不久,鸣水一战身死,死状惨烈。

    棺椁运回京城,消息传来的时候,肖夫人正在厨房里为肖珏做桂花糖。得到消息,一盘子桂花糖尽数打翻,落在地上,沾了满地灰尘。

    侥幸活命的亲信跪在肖夫人面前,哭着道:“原本是打算提前两日过鸣水,可将军说,鸣水附近的阜关盛产铁器,想为二少爷打一把剑,临行时与二少爷争执,伤了二少爷的心,希望这把剑能让二少爷明白他的苦心。没想到……没想到……”

    屋子里响起肖夫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扑上去,胡乱的打在肖珏身上,哭着骂道:“你为什么要与他置气?为什么!如果不是你与他置气,他不会在鸣水多停留,不会身中埋伏,也不会死!”

    他忍着这可怕的指责,任由女人的软绵绵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怎么可能呢?他的父亲,那个刚毅严厉的,挥起鞭子来半点情面都不留。将稚儿留在陌生的山上,一年到头也不过来一次的男人,怎么会死?他冷漠无情,心怀大义,怎么可能死?

    可怕的控诉还在继续。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你爹!”

    他忍无可忍,一把将母亲推开:“我没有!不是我!”

    女人被他推开,呆呆的看着他,受不了她如此绝望的神情,肖珏转身跑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找谁诉说。他下山回到朔京,也不过一年而已。一年的时间,他甚至还没认全肖府上下的人,甚至还没学会如何与他的亲人自然而然的相处。

    就……已经如此了。

    人在痛极的时候,是不会流眼泪的,他眼下还不觉得痛,只是懵。就像是听了一个不可能是真的的笑话,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只是觉得脚步沉重,不敢上前,无法去面对他的母亲绝望凄厉的眼神。

    很多年后,肖珏都在想,如果当时的他不那么胆怯,上前一步,回到屋里,是不是后来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但没有如果。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肖璟和白容微已经回来,两人眼眶红肿,像是哭过,一向文弱有礼的肖璟冲上来揍了他一拳,揪着他的领子,红着眼睛吼他:“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在府上,为什么不陪在母亲身边!”

    他忽的生出一阵厌恶和自嘲,扯了一下嘴角:“你我都是儿子,你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你!”

    “怀瑾,”白容微抽泣道:“母亲没了。”

    他的笑僵住。

    “母亲……没了。”肖璟松开手,后退两步,捂脸哽咽起来。

    肖夫人一生,柔弱的如一朵未曾经历风雨的花。肖仲武活着的时候,她对肖仲武诸多不满,隔三差五的吵架,仿佛一对怨偶。肖仲武死去,这朵花便倏而枯萎,没了养分,跟着一道去了。

    她走的如此决绝,甚至没有想过被她丢下的两个儿子日后留在朔京该怎么办?肖家该怎么办,她的人生在失去肖仲武的那一刻,再也没了意义,所以她用了一方洁白绢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死之前对肖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你爹!

    这句话将成为一个永恒的噩梦,在肖珏数年后的人生里,常常令他从深夜里惊醒,辗转难眠。

    他永远也无法摆脱。

    肖仲武和肖夫人合葬在一起,前些日子为了准备中秋宴的灯笼与画布全部摘下,换成雪白的灯笼。

    墙倒众人推,肖仲武的死,带给肖家的打击远不止于此。肖璟在朝堂中受了多少明枪暗箭,肖珏在背后就要承受同样的负担。南府兵如何,肖家如何,鸣水一战莫须有的罪责如何。

    他仍旧没有流一滴泪,木然的做事,密集的安排。他能睡着的时候越来越短,回府的日子也越来越晚。

    那天晚上很晚了,肖珏回到府上。肖仲武死后,府上下人遣散了许多,除了他的贴身侍卫,他不需要小厮,觉出饿来,才发现整整一日都没吃东西。

    太晚了,不必去麻烦白容微,肖珏便自己走到厨房,看可有白日里剩下的饭菜对付一下。

    灶台冷冰冰的,厨房里也没什么饭菜,这些日子众人都很忙碌,哪有心思吃东西。他找到了两个馒头,一碗酱菜。

    灯火微弱的就像是要熄灭了,厨房里没有凳子,少年倦极,随意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端起碗来,突然间,瞥见将长桌的尽头,墙壁的拐角,躺着一枚桂花糖。

    肖仲武战死的噩耗传来时,肖夫人正在为肖珏做桂花糖,乍闻此信,一盘桂花糖尽数打翻,后来被小厮打扫,全部都没了。

    这里却还有一颗漏网之鱼,静静的躺在角落,覆满灰尘。

    他爬过去,小心翼翼的将桂花糖捡起,拂去上头的灰尘。糖果里隐隐传来桂花的香气,一如既往的甜腻。

    肖夫人总是把桂花糖做的很甜,甜的齁人,他原本不吃甜。

    但这是他在人间,得到的最后一颗糖了。

    香囊里还有剩下的糖纸,他将那颗糖包好,重新放进香囊。端起碗来,拿起馒头。

    肖二公子从来金尊玉贵,讲究爱洁,如今却不顾斯文,坐地吃饭。他的衣服已经两日未换,肚子也是粒米未进,再不见当年锦衣狐裘的丽色风姿。

    少年靠墙仰头坐着,慢慢咬着馒头,吃着吃着,自嘲的一笑,秋水般的长眸里,似有明光一点,如长夜里的星光余烬。

    飞快的消失了。

    ……

    时光飞逝,没有留下半分痕迹,过去的事,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回忆。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唇边一抹满不在乎的微笑。

    并不是什么不能过去的坎。

    他怔然的看着手中的香囊,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松手,继续往前走。

    “少爷。”飞奴从身后走来。他接过伞,替肖珏撑着,询问道:“现在要回寺里吗?”

    “走走吧。”肖珏道:“透透气。”

    最后一丝光散去,莲雪山彻底陷入黑暗。浓雾弥漫,如山间幻境。这样的夜,几乎不会有人走。

    雨水顺着伞檐落下,并不大,却绵绵密密,如铺了一层冰凉薄纱,将山间裹住。

    “这雨不知道下到何时能停。”飞奴喃喃。

    中秋之夜大多晴朗,如此夜的实在罕见。肖珏抬头望去,黑夜沉沉,看不到头。

    他道:“今夜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不照人圆。

    山林路泥泞不堪,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越往边上走,越是树木繁茂,看不清楚人的影子。前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奴一顿,提醒道:“少爷。”

    肖珏摇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么晚了,还在下雨,谁会在这里?

    飞奴将手中的灯笼往前探了一探,雨水深深,有个人影站在树下,起先只能看见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大概是个女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往前走了两步再看,便见那女子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扯着一条长长的东西,往下拽了拽。

    绑在树上的,是一条白帛。

    这是一个寻死的女人。

本站推荐:重生之女将星全职法师瑜伽老师花样多西出玉门散落星河的记忆青春派真千金她是全能大佬我有药啊[系统]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兼职无常后我红了

重生之女将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玉米文学只为原作者千山茶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千山茶客并收藏重生之女将星最新章节